小林
*cp：龙二/小林，双性请注意
1.
大概是98年的时候，龙二又碰到关哥。
时移世易，大家现在尽管仍照着以往的派头摆排场，也不过是勉力支撑着。说实在的，一旦那个不可一世的气不在了，玩车玩女人都有点不是滋味，再热闹看起来也像心不在焉。
当时两人见面一言不合就舞刀弄枪的，此一时彼一时，如今是他乡遇故知。
关哥问龙二，你换人啦？
龙二现在身边有个非常娇媚的女孩子，其实很有点功夫底子，他做出其不意之用。当然人家看来不过是他又一个情人。不过龙二知道他是问小林。
小林又不一样。
他一旦想起小林，随即会牵起一个会心的微笑，仿佛他还不声不响地站在他身后。小林话不多，不过龙二赏识他，一把懂得沉默的枪才会一击必中。当年花了五十万买他一条命，在他不过是赌桌上手气不好的一把筹码，实在不值什么，不过小林倒是信守诺言，到死也没背叛过他。龙二没料到，世上最便宜而简单的事是彻底占有一个纯洁的灵魂。小林不仅生是他的人，死也是他的鬼——至少是龙家的。比不死不休还要好，这是生生世世，真没料到这买卖竟然成了他这辈子最划算的一笔。
“小林死了。”他简要的概述，表示他既没抛弃他，也没放他自由。
关哥哦了一声，懒懒弹了了下烟灰，很老辣地评论：“可惜了，他倒是非常漂亮的喏。”人走了倒是可以轻嘴薄舌两句，否则看着像是觊觎兄弟的人，不成规矩。
“其实这小子真是忠心耿耿的。”一句断语，就这样完结了小林这人。之后话题转到台湾进的一批货。龙二本来没有冲动跟别人聊小林，不过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，被这样一语带过，他隐隐觉得不甘心。小林是他心腹，因为实在好看所以兼陪睡的功能，说起来是这样，但也不只是这样，那两年因为非常迷恋他的缘故，闹得满城风雨的，而且夹杂在三兄弟里头，背地里风言风语难听得他都觉得不入耳。然而小林跟他的时候年纪虽然很小，对这一切倒是安之若素，反正一早就把自己当身外之物，而他的身体又是他的。
那时候龙家生意如日中天，他跟他大哥和小弟面子上也还过得去，三个人背地里多少会争风施手腕，不过大家庭从政从商都是这样，他们只是不例外，并没有什么特别。有次下雨天从夜总会出去，三兄弟同进同出，大哥被门口的经理拦着说话，他和老三先一步上车。两个小服务员抢着给他打伞，他裤管还是湿了，潮唧唧的贴着脚腕，不洁的感觉使他不快，端坐在车里看水渍在地毯上缓缓晕开，用脚踏来踏去，短绒地板像一只掉毛的癞皮狗，讨嫌。左等右等大哥还不来，他不耐烦地骂了一句——当时觉得手底下一个聪敏点的面孔都没有，伞打不来，车也开不来，带着这么一帮蠢货出去搏命根本就是送死。
司机知道他脾气炸，解释说，前头有个年轻人挡着路了。
雨势非常大，隔着车窗他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跪在地上，第一反应就是笑。太戏剧化了，像粤语长片，平头百姓去拦御史大人的车诉冤。不过也实在听不清他说什么，只静静看这人出丑。
司机又说，大少爷的人好像给他钱了，原来是要钱，年纪轻轻有手有脚干什么不好嗳。
现在行乞还有这个流派的？他把车窗摇下来，实则也是对他大哥好奇，虽然大哥一向喜欢扮个好人，也不见得路过一个穷鬼就会塞钱。
这个跪着的人就是小林。
小林当时素素的一身黑制服，那森然的黑像是有重量的，沉如一口密不透风的大钟。他板板正正跪着，雨沿着乌黑帽檐淌成不断的水柱，不安的神情像屋檐下连巢被端的燕，水幕后一双摄人的茶色眼睛下死劲看着他们。
“拿到钱怎么还不走？”龙二饶有兴味地——他又不急着要司机开车了。
“我爸爸急着要做手术……五十万，我知道我贱命不值五十万，但如果给我五十万……要我杀人放火都可以。”
小林他大概以为龙家是专门收购人灵魂的撒旦，绝望地求告着。不过被雨水洗涤过的一张脸如剥了皮的鲜荔枝，倒是清凌凌得脱俗。
龙二笑破肚皮，杀人放火，社团里安家费才十万块，这还是出生入死的自己人。
“噢哟，卖身救父的小美人，怪不得大哥发恻隐之心。”老三直起身来瞥了一眼，又躺回靠背上闭目养神，他这个人，嘴比脑子快。司机听了都忍不住要笑。
大哥仍然立于廊下，梳向后的油头，戴着书生气的长围巾，身上这件手工制的黑色长大衣就要几万块，溅到水也就废了。正面横宽的妇人面相配上不苟言笑的神情，夜总会前站尊大佛？怪不得这小瘪三哪怕无计可施也不挪窝。
“别乱说，我们大哥是正经人。”龙二讥道。真给了五十万，收社团里没这套规矩，别的兄弟不会服气——除非是收进房里，不过大哥一不玩男孩，二来是最讲老法的，还好他不是大哥。
“这里是五十万。”
他从窗口扔下一把刀和几卷纸钞，“以后你的命是我的。”
到处磕头求人收下自己的自由而终于成了，小林瘫坐在地上，只有一阵浓浓悲哀，几次张合着嘴，谢字按捺在唇边说不出来。
龙二打量着他，可还值得吗？现在还看不出所以然，五十万买到一只被雨打透得小猫仔，那么得狼狈恍惚，不像派的上用场的人。他掂量着。
小林不知道自己应该先拿刀还是先捡钱。想想还是钱重要，不然今天也不必来这一出。刀呢，手指头冻得木了，费力才能攥住刀柄，托起来的时候有银光一闪，今天怎么做都像在台上唱戏，陈腐的，夸张的一出戏……观众见得多了，因此更可专业冷静地审视着他。他朗声把预在心里的台词念出来，指天画地地发誓，却像是替角上场自知不堪，心里一阵阵地羞惭瑟缩，车灯如追光灯般打得他一览无余，身躯变得这样庞大触目，没地方躲。好不容易这一折子要唱到尾了，最后的亮相可要撑住，刀擎得再高点，再高点……要各位看清楚银货两讫：如果龙二不救他是一次性还个干净，救他他就用以后慢慢还他，不过在道上混，也要不了那么久吧。小林还没来得及想一生的事情，以前最多可以想到三十岁——成家立业，有个婴儿抱在太太手里，也会有一点钱，让父亲好享受与孙辈的天伦之乐。这秒钟，不知道为什么，在血液沿着刀尖慷慨地离开躯壳的时候，他耳边能听见一扇大门对他轰然一声关闭的声音。一定活不到三十岁了。他心里很清晰的知道。
这晚上他毕竟没死，自此成了龙二的人。
TBC
下文走凹三。